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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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苏衍生】Pretty Boy - 4 , 5 (公爵王子拉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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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再试试这条领带?似乎比当时选的更衬你。”

 

查尔斯从架子上抽下一条明蓝色细格纹领带,放到奥尔科特衬衫衣领前比划着。奥尔科特不得不承认他出色的品味。比起原先挑选的沉稳的深色领带,这条色彩跳跃的细领带显得更加时髦又毫不轻佻。

 

奥尔科特换好衣服后,威尔逊先生进来检视一圈,标记了一些更改便退出了试衣间留下他们两人。查尔斯满意地打量着青年,为他抚平西装上微小的褶皱,他手指的游走让青年感觉这套为他定制的衣服的每一道剪裁都比任何时候都要严丝合缝地紧贴他每一寸身体线条。

 

但他依然觉得,这套衣服并不属于自己。它属于众人眼中萨福克公爵的小男友,属于在合同上签下名字的那个男孩,但绝不属于真正的安德鲁·奥尔科特。

 

末了他一件一件脱下西服套装和衬衫,换上朴素的POLO衫和自己的牛仔裤。这些亲切得多的衣服让他找回了一些开口的勇气。

 

“你下午有安排吗,查克?”

 

他们离开时奥尔科特满心期待地问。

 

“我要去参加一个家族基金会赞助的艺术园区的开幕典礼。”查尔斯看了下手机里的日程表,“你呢?一起去吗?”

 

奥尔科特瞬间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松开了线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我下午有约了。”他无精打采地回答。查尔斯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自然地点点头:“那玩得开心。”

 


 

他们一起吃了午餐就分道扬镳了。奥尔科特回查尔斯的公寓睡了会午觉后出门前往苏荷区,走进酒吧时里面还没什么客人。站在吧台后面做准备工作的拿破仑看到他高兴地挥舞起手边的调酒杯。

 

“嘿嘿嘿,这不是安迪吗?你最近怎么样?”

 

奥尔科特跳上高脚凳,与往常一样与拿破仑击了个掌。

 

“有两家学校给我消息了,其中一家会提供奖学金。我还要考虑一下……”

 

“谁关心这个啊!”

 

拿破仑打断他,把手里的调酒杯摇得劈啪作响。

 

“我是问你和你那个,呃,雇主?你们怎么样了?”

 

“我们能怎么样?你都说了他只是我的雇主。”

 

他看着拿破仑把调酒杯里冒着气泡的苏打水倒进一个装了蓝色液体的酒杯,放上一块柠檬,再插进一根扭成复杂造型的吸管。

 

“我们的合同也快结束了。挺好的。”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拿破仑交叉起双臂搁在吧台上凑近他的脸,“说实话,你和他睡了吗?”

 

奥尔科特低下头,盯着杯中蓝色的液体随着苏打水气泡缓缓蔓延。

 

“嗯哼。”

 

“那不就得了?鉴于你之前这么在意自己的屁股,我可不信你能和你受不了的人上床。”

 

拿破仑“啪”地打了个响指,奥尔科特似乎能看到他的指尖迸出一道火花。

 

“所以,你真不打算搞定他么?这样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大学而不必在乎有没有奖学金,也不用为了赚房租再来这种地方忍受醉醺醺的老男人的骚扰。”

 

奥尔科特剧烈咳嗽起来——他被一下子吸上来的海盐薄荷糖浆呛到了。与查尔斯共处几周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那些清香醇厚的英国茶。

 

“不。”呼吸平复下来后他摇着头,“对那家伙来说,感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他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

 

拿破仑耸耸肩:“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之后?”

 

奥尔科特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说不清查尔斯为自己做了什么。他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带他进入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并不吝向那里的人展示他们的恩爱。但回想这一切时,那些古老大厅里的云鬓倩影都变成了失去信号的电视画面上的黑白雪花,只有查尔斯把手掌覆在他的眼前时指缝间的阳光和掌心的温度是真真切切的。

 

“他并没有为我做什么我真正需要的。”他无视拿破仑忽然直勾勾盯着大门的眼神,烦躁地用吸管把糖浆和苏打水搅匀,“我们能别再聊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了吗?”

 

“恐怕……不行。”

 

拿破仑朝他身后努了努嘴。奥尔科特猛然意识到什么,一个转身看见身穿暗条纹西装的查尔斯正朝他们走来,活像一个走错片场的演员。

 

“下午好,先生们。”

 

奥尔科特目瞪口呆地看着查尔斯走到他身边,以一种潇洒的姿态倚在吧台上微笑道:“您一定就是拿破仑?安迪经常提起您。”

 

“下、下午好。”青年在围裙上擦了擦粘了糖浆的手指,又挠了下头发,“我该怎么称呼您?阁下还是大人?”

 

“叫我查尔斯就好。”

 

查尔斯笑盈盈地回答,又转向了奥尔科特;“原来你下午的安排就是来这里找你的朋友?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们完全可以一起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奥尔科特气鼓鼓地瞪着他,“监视我吗?”

 

“当然不是。”查尔斯故作惊讶地说,“我说过下午要参加一个艺术园区的开幕典礼,就在苏荷区。”

 

“你的基金会赞助在苏荷区的艺术馆?你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没有。是一个街头艺术园区,你为什么觉得布兰登家的基金会不能赞助这样的艺术项目?”

 

说着他又转向拿破仑,露出虎牙的灿烂笑容闪得后者直愣神。

 

“希望安迪没有误导您什么。我也是班克斯的忠实拥趸呢。”

 

拿破仑转向奥尔科特的目光里明白无误地写着“别把我扯进你们俩的破事。”

 

不过最后查尔斯还是在酒吧坐了一阵子。他点了饮料和简单的食物与两位好友一同聊天。奥尔科特不知道哪一点更让自己吃惊——是查尔斯与他们一起大嚼芝士薯条还是他对最近的热门剧集同样如数家珍。反正当查尔斯擦了擦手礼貌地向拿破仑告别时,三人聊天的气氛可谓其乐融融。

 

拿破仑从查尔斯挺拔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好戏般地朝奥尔科特吹了声口哨。

 

“你还想说,他对你没什么?”

 

奥尔科特忿忿地扫荡完剩下的薯条和炸鳕鱼块,走出酒吧时已经华灯初上。他顺着逐渐开始拥挤的人流漫无目的地闲逛,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彷徨无助的黄昏。如果当时他没有纵容自己去实践那个荒唐想法,没有去拉那个锃亮的车把手,现在的他又会在哪里呢?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奥尔科特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这个他曾经幸苦讨生活的地方,甚至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从苏格兰充满油烟味的破公寓逃到伦敦另一个勉强容下他一人的小房间,躲过了父亲醉醺醺的拳头却又没躲过酒吧里那些醉醺醺的男人不安分的手。然后他遇见了查尔斯,但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改变了回公寓的决定,打听了一下这里新落成的艺术园区,然后颇为费力地找到那个地方。

 

这里确实与他觉得查尔斯该去的那些宁静的美术馆完全不同。半露天的空间里,指间夹着烟化着烟熏妆的年轻艺术家与端着香槟酒杯西装革履的艺术经纪人热烈地交谈,白发老画师与露着整条手臂纹身的小伙子一起对大型涂鸦作品墙评头论足,让人全身细胞都开始躁动的音乐穿梭在啤酒花香气、未干透的颜料味和辛辣烟草味的间隙。

 

说实话,他还是很难相信查尔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他确实就在。奥尔科特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公爵的背影,似乎正在接受一位记者的采访。他躲到一旁的阴影里注视着男人的卷发和被西装包裹出的利落腰线,查尔斯磁性的声音竟然穿过迷醉的空气传到了他的耳边。

 

“……我承认,布兰登基金会赞助这个项目,其中有我的私心。因为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了苏荷区的特别之处。它带给我的惊喜太多了。很抱歉我无法具体为您讲述。这是非常私人的回忆,我舍不得把它分享给第二个人……”

 

接着他忽然再也听不见他的任何声音了,只看见站在公爵对面的女记者收起笔记本,一脸满足地离开。对此她会说什么呢?也许她也发出了那个奥尔科特熟悉的感慨,“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浪漫的回答了,公爵阁下。”

 

查尔斯微微转过身,朝记者离开的方向站了一会,奥尔科特可以看到他被灯光照亮的小半张侧脸。男人的目光定在空气中的某一点,好像在一片欢笑和嘈杂中凝视一个只有他知晓的空间。

 

然后,在五彩的光影下,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而奥尔科特在他转过脸的一刹那落荒而逃。那个微笑和现场激情洋溢的音符一起重重落在他的心上,砸出一阵甜蜜的疼痛。

 

那晚一回公寓他就打开电脑,回复邮件与给自己发来邀请的大学确认面试时间。这件事并不紧迫,但他忽然对此急躁不已,似乎学业上的事尘埃落定能抚平他莫名的焦躁。然后他打开衣橱想先整理一下离去时的行装,却发现并没有多少他想带走的东西。这个房间里的物品都属于萨福克公爵的临时小男友,包括那套已经挂在衣橱里、完全贴合他身体线条的定制西装。

 

他闷闷不乐地关上橱门,不知道自己更期望什么——那个荒唐的合约快点结束,还是穿上这套西装的那天永远不要到来。

 


 

但期望只是期望而已。亨利·都铎的订婚派对很快就到了。查尔斯与奥尔科特来到一起来到亨利的别墅,而他感觉这种笑脸相迎觥筹交错的场合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派对上似乎每个人都认识查尔斯,他却并没有看到太多熟面孔。凯瑟琳·威洛比算一个,她挽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奥尔科特走过时对他抛出鼓励的一笑。查尔斯向前来打招呼的宾客介绍自己时大多数人都露出了然的微笑。他似乎第一次注意到查尔斯是如何介绍他的——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安德鲁·奥尔科特先生”,好像随时可以换成任何一个名字、任何一个人。

 

他们原本想与众人寒暄几句就转移到花园,但中途查尔斯被几位好友拉走了,而一些女士把被剩下的奥尔科特围在中间,这让青年感觉自己像一只第一次出门就被主人遗忘在马路上的猫。她们往他手里塞了红酒,笑嘻嘻又步步紧逼地对他和查尔斯的关系以及他的家世背景旁敲侧击。奥尔科特觉得衬衫的衣领很快就被颈后冒出的汗浸湿了。这些满面笑容的美丽女人简直比间谍还要狡猾。就当他觉得自己快要露馅的时候,主人的妹妹出现拯救了他。

 

“奥尔科特先生,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吗?我快要被闷死了。”

 

玛格丽特像女王一样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挽住了男孩仿佛找到救兵般伸出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上露台。

 

“谢谢,玛格丽特,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不不,是查尔斯请我来帮你一把的。”

 

她拿走奥尔科特手中已经被重新满上两次的酒杯交给从旁经过的男仆,笑容里充满了善意的揶揄。

 

“看来你们在萨福克经历了很美好的事情?我认识的查尔斯·布兰登可从不会紧张别人。”

 

奥尔科特明白她提到萨福克其实并无深意,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不过他还未回答什么,室内一阵激动的喧哗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是亨利·都铎挽着他美丽贤淑的未婚妻出现了。

 

玛格丽特并没有动,奥尔科特只能随着她的目光向室内望去。他不怎么了解这对兄妹的关系,但也并未忽略玛格丽特略带嘲弄地微蹙起的眉头。

 

“查尔斯告诉过你我哥哥的事么?”

 

她忽然转向奥尔科特问道。青年一愣,条件反射地摇头:“不……他没怎么谈起过都铎家的事。”

 

“或许你听说过,亨利有过两段婚姻,都结束得不怎么愉快。”

 

她用利落的手势拨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微笑看着大厅里亨利·都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亲吻娇羞的未婚妻。

 

“别误会,我对这位新嫂子没意见。她是个好女人。只不过我哥哥对他两位前妻曾经的浓情蜜意同样让旁人艳羡,但结果呢?来的快去得也快。我只希望这次亨利的爱可以维持得久一些。”

 

奥尔科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又口拙了。

 

“我倒觉得……都铎先生对待感情很坦率。他对西摩女士那么真诚,真的令人感动。”

 

最后他开口道,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殷勤过头,没想到玛格丽特表示同意般点了点头。

 

“确实,亨利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这比查尔斯强多了。在这点上查尔斯就是个混蛋。他说过他爱你吗?”

 

“……这、这不重要……”

 

奥尔科特嚅嗫道,而玛格丽特莞尔一笑。

 

“真巧,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她的眉毛略带嘲讽地抬了一下,“我和查尔斯并非完全出于感情而结婚,但我曾希望我们之间能有爱情发生。当我发现这一点绝无可能时便下决心结束了我们的婚姻。”

 

她停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奥尔科特。而男孩沉着下巴,似乎避开了她的注视。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对方是查尔斯·布兰登,或许这句话并非如你以为的这么无足轻重。”

 

她诚恳的口气让奥尔科特感到一阵愧疚。这个高傲的女人给了他全部的善意和真诚,但他至今还在向她隐瞒他们的关系

 

“那个,玛格丽特,很抱歉我一直没对你说实话。”他鼓起勇气开口道,因为紧张甚至有些结巴,“其实我……我不是……”

 

“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我早就看出来了。”玛格丽特打断了他,觉得好笑一样说,“但你以为查尔斯会在意这个?他才……噢,我们的公爵大人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奥尔科特看到查尔斯朝他们走来,深色的收腰西装衬得他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君王。

 

“你们躲在一边说我的坏话?”

 

他来到两人身边,亲吻一下玛格丽特的面颊笑道。

 

“所有关于你的坏话我都已经在你面前说过了。”

 

玛格丽特从露台围栏上直起身,整理一下头发,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照顾好你的男孩,查尔斯,可别让他在这里迷路。”

 

玛格丽特离开后,查尔斯取代她的位置靠在奥尔科特身边。

 

“或许我们也该进去了?”

 

他碰了下奥尔科特的胳膊问道。青年眨了下眼睛,浓密绵长的睫毛似乎在夜色中掀起一阵涟漪。

 

“我们就呆在这儿,行吗?”

 

奥尔科特出人意料地回答。查尔斯耸了耸肩,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了青年的肩。

 

“行,听你的。”

 

室内客人们举起了手中的香槟,乐队奏出柔美欢快的音乐。露台上没有别的人了,查尔斯感觉手臂之下青年的身体松弛下来,像一只终于归巢的小鸟。他扭过脸,盯着奥尔科特暗金色的鬓角和圆润柔和的耳廓,不由收紧了手指抵抗忽然冲进大脑的、对着男孩的耳朵吻下去的冲动。

 

但奥尔科特显然对他的内心戏浑然不觉。他有些出神地凝望大厅里辉煌的灯火,好像孩子遥望着云端的梦幻岛。

 

“我们能跳一曲吗?”

 

当查尔斯需要抵御的冲动升级成了把男孩毛绒绒的脑袋按上肩膀时,奥尔科特忽然开口问道。

 

查尔斯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当然。”他微笑道,“你想跳多少曲子都行。”

 

跳舞并不是他最初给予奥尔科特的社交指导项目之一。他甚至不知道青年是否会跳舞。也许他确实会,比如在他曾经工作的酒吧里与同龄女孩儿们跳的那种——在奥尔科特无视他递上的手,而是用他两条修长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时他对此更确定了一些。

 

他犹豫片刻,把双手放在青年的腰际,开始就着音乐挪动脚步,但下一秒他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奥尔科特的鼻梁上,因为两人都条件反射地往前跨了一步。

 

他们在昏暗中凝视对方的眼睛,然后一起轻笑起来。两人的手都没有离开对方的身体。奥尔科特往后退了一步,跟着查尔斯找回了的节奏。

 

并没有跟随大厅传来的音乐节奏,他们在空荡荡的露台上转着舒缓的圈,用脚步画出两个人的小小世界。查尔斯才注意到奥尔科特呼吸里的灼热和微醺,几乎完全靠着自己的身体带着不设防的柔软。毫无疑问,他走开的时候这小子喝了点酒。现在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刚才的傻笑,双眸却明亮如星辰——他本身也多像一颗闪耀着砸落在他生活里的星星啊,查尔斯想。他带着毫不自知的光芒在他的身边燃烧着,仿佛让他的世界永远停留在流萤飞舞的夏日。

 

那今晚之后,他们的合同终止之时,他的夏日之光又将流落何方?他能以他支付的酬金为基础顺利完成学业开始全新的人生,还是依然需要出入熙熙攘攘的苏荷区,或许将来在街上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

 

查尔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他们的合同即将结束时考虑这些。

 

奥尔科特感觉到放在他腰际的手指收紧了。男人正透过夜色注视着他,唇边的微笑让他觉得自己宛如一件被摆放在铺了天鹅绒的托盘里的珍宝。而他依然记得,最初从被拉开的车门里射向自己的目光像是来自正在捕猎的狼。

 

但现在他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错觉。

 

先前喝下去的酒精开始在体内缓缓燃烧。大厅里的音乐早就听不见了。晚风在他的耳边低吟着《乡村骑士》的间奏曲,而他跟随这首星光般的、将他的过往和这个男人维系起来的曲子摆动身体,觉得自己好像随时可以飘起来。而这时放在他腰际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让他们的胸膛贴在一块儿。奥尔科特比查尔斯高四英寸,但此刻酒精带来的无力感让他像是整个儿靠在男人的身上,仿佛被公爵牢牢地圈在怀里。

 

就是这里——他更紧地圈住查尔斯的脖子,在被男人淡雅沉稳的气息包围的一刹那觉得自己之前的茫然豁然开朗。

 

他不属于那个死气沉沉的苏格兰小城或者繁华瑰丽的伦敦,不属于老家阴暗破旧的客厅和布兰登庄园灯火辉煌的客厅,不属于纸醉金迷的酒吧,也不属于优美典雅的沙龙。

 

他只属于查尔斯·布兰登。

 

这就对了。他凝视着查尔斯的眼睛笑起来。明白这一点让他胸口被酒精点着的小小火苗呼地窜起来变成一把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把过去一个月里所有的犹豫、胆怯和迟疑烧得干干净净。

 

查尔斯停下脚步。大厅里的音乐和那首盘旋在青年脑海中的幕间曲一起消失了。他的胳膊还是环在查尔斯的脖子上,微微弓着腰把自己降低到与公爵同样的高度,心脏像一颗被扔到地上的小球一上一下地弹跳着。他想放开男人的脖子,但他的手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怎么都拿不下来。

 

不过停留在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似乎也一样。

 

查尔斯一定听到他心跳得厉害,奥尔科特想,但是丝毫不感到沮丧。

 

腰间的手开始移动了。查尔斯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按到他的肩头。男人的嘴唇落到他的耳廓上,像是蝴蝶小心翼翼地轻吻花瓣。然后他感觉到了他嘴唇的开合,天鹅绒一般的嗓音随着温热的呼吸一起吹进他的耳朵。

 

“我忽然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延续一下那份合同,你觉得怎么样,安迪?”

 

男孩环住他脖子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倏地垂了下来。奥尔科特站直了身体,为了摆脱查尔斯双手的禁锢甚至恶狠狠地挣扎了一下。

 

查尔斯在男孩身体僵硬的一刹那就放开了他。他有些莫名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像是一首美妙的乐曲骤然走了调。他站在那儿瞪着公爵,一脸的不可思议慢慢转变成一种竭力忍耐的愤怒。

 

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查尔斯不知道。他们明明身处一个宁静美好的夏夜,但奥尔科特的样子让他觉得暴风雨已经在空气里酝酿,而拼命压抑怒火的青年似乎马上就要说出那句他前妻爱看的著名小说里著名的话:“我们站在上帝的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安迪?”

 

他朝奥尔科特伸出手,但男孩一动不动。在奥尔科特眼里,面前的公爵又与最初他拉开他车门时一样,冷静得毫无破绽。但他觉得这一刻他彻底看明白了这个人。他知道了,横亘在他与查尔斯之间的根本不是他们出身的差异——而是查尔斯根本不愿意去爱。他早该发现这一点了。他用合作关系看待他与玛格丽特的婚姻,现在又故伎重演用公事公办的合同把他们的关系划定在安全范围之内,他以为这样一来,他对自己的温情和妥帖也与“爱”这种感情划清了界线。

 

但奥尔科特只想要他承认,他确实爱上他了。

 

胸腔中那阵已然转为愤怒的火渐渐熄灭,夏夜温暖的微风却让他觉得一阵发冷。查尔斯仍然向他伸着手臂,而奥尔科特苦笑着摇了摇头,把双手插进裤兜里。

 

“不。我不会再与你签任何合同。我们的合作结束了,公爵阁下。”


5.


查尔斯走进那间酒吧。与他上次来这里时一样,这个点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那个调酒师和几位侍者在做开业前的准备。

他犹豫片刻,走到吧台前与正低头忙碌的拿破仑打招呼——他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

“下午好,拿破仑先生。”

年轻人抬起头,看到是他难掩满脸的惊讶。

“下午好,查……布兰登先生。”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语气有几分尴尬,“我想您是来找安迪的。但他早就不在这里打工了,后来也没再回来。”

不出意料。查尔斯低头一笑,从外套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信封放在青年面前。

“我联系不上安迪了。我想您与安迪一定还有联系。您能把这个转交给他么?这是我应该给他的。”

青年看了一眼信封,平静的神情证实了查尔斯的猜测,他多半知道自己与奥尔科特的真正关系。

“我可以交给他。但我觉得他并不需要这个。”

拿破仑看着他说。他并没有碰那个信封。

“确实,安迪开始上大学了, 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但是,恕我冒昧,布兰登先生,您能给他的远远超过这些。您知道安迪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没错,他当然知道。

查尔斯礼貌地谢过青年,走出酒吧回到街上。初秋午后浓烈的阳光让他在一瞬间睁不开眼睛,就像面对奥尔科特开朗单纯的笑容时一样。苏荷区人来人往的街道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与他在艺术园区落成那天意外看到的男孩的背影如出一辙。

多奇特啊——自从奥尔科特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对于男孩最深刻的记忆,竟然是那天他从自己面前匆匆离去的身影。他像从查尔斯身边落荒而逃,但留在他眼中的背影却充满喜悦,生机勃勃,像一朵害羞的花苞终于迎着阳光开放。

他在街边站了一会,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身再一次走进酒吧。


奥尔科特猛地拍掉闹钟,闷闷不乐地起床。

天气开始转凉了,起床逐渐变成了一种折磨。昨晚他打工的超市进行每月库存盘点,他加班到半夜才回公寓,要不是答应老板参加上午超市合作的玩具品牌的促销,他实在很想趁周末蒙着被子睡到中午。

今天的气温似乎又降了几度。梳洗完毕后奥尔科特啃着昨晚剩下的吐司面包,打开衣橱想找一件更厚实的连帽衫,冷不妨又看到了那套挂在角落的西服。

不知为什么,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这件衣服。挂在暗处太久,手感极佳的料子似乎沾上了空气里日益浓重的湿气。他犹豫一下,从衣橱里取出西装,挂上床边的立式简易衣架。阳光射进窗户落在布料上,隐藏在织物纹理中的暗纹似乎也变得熠熠生辉。

说来讽刺,那天他带着满腔愤慨心灰意冷地独自离开晚宴,暗自发誓要彻底与查尔斯和他的世界一刀两断,回到自己的公寓才发现,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身上这套查尔斯为他定制、亲手抚平每一道褶皱的西装。这套服饰对于他今后生活中会需要出席的任何场合都太过隆重,却又因完全贴合他的尺寸而无法被转赠他人。他只能把它挂进衣橱,希望能像忘却其它事一样慢慢将其淡忘。

他拉黑了查尔斯的电话号码和其它所有联系方式,而理由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不让查尔斯找到他?为了阻止自己去联系他?或者,他的潜意识里更害怕查尔斯根本不会来找他——拉黑查尔斯至少为此找了个虚弱的借口。

他的生活似乎很快回到了正轨。他考取了心仪学校的半额奖学金,在繁忙的学业之余仍需奔波于不同的打工地点。那段光鲜亮丽的日子渐渐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他也不再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打工。在家附近的超市或者咖啡屋工作虽然收入不如过去丰厚,但来往友邻的熟悉面孔让他安心不少。

他知道在内心深处,自己依然渴望着查尔斯,渴望他微笑时唇角翘起的微妙弧度,亲吻时扎在他脸上的胡渣,渴望捂在他眼前的掌心上干燥的肌肤和镌刻其上的纹路。这份渴望让他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分把查尔斯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串数字出神。

有时奥尔科特会想,如果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他会作何反应?他会不争气地喜极而泣,还是与那个夜晚猛然看清真相时一样怒不可遏?

然而这个号码从未响起。倒是拿破仑告诉他查尔斯来过,而且有东西想要转交给他。奥尔科特猜得到那是什么。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愤慨——相反他竟有些得意,然后又迅速为自己的虚荣而懊恼。

奥尔科特脱掉连帽衫,在同事的帮助下钻进那个硕大的白熊外套时还在想着昨天拿破仑的电话。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查尔斯看起来似乎后悔了。”

好友顿了顿,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我真蠢,竟然真的相信你们会像合同上说好的那样好聚好散。”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戴上同事递过来的大头罩,摇摇晃晃地走到室外。奥尔科特的任务是扮成一个玩具品牌的吉祥物给孩子们分发传单和小礼物。厚重的玩偶服让他行动不那么自如,但看起来更加稚态可掬,吸引众多路过的孩子驻足与他嬉戏合影。孩子们稚嫩的笑声围绕着他,像个大口袋似的服装把他裹在一个暖烘烘的世界里。他只能从白熊头罩憨厚咧开的嘴里看到外面。街道被阳光染成柔和的暖金色,调皮的孩子抱住他的腿,在他弯下腰摸摸对方小脑袋时笑得天真满足,而他们的父母也在一旁对他露出温和善意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这迷人的温暖里,就像蜂蜜融化在温热的牛奶,连同查尔斯带给他的那些失望和怨怼一起。

“谁都有软弱的一面,安迪。你不也一样?”

没错。他曾经认为自己无坚不摧,遇见查尔斯后才发现自己多么软弱。

但是袒露自己的软弱却不再让他觉得不安——如果对方是查尔斯·布兰登。

也许今天真会有什么美好的事情发生,他眯起眼睛笑着想,然后不经意看到了停在街角的捷豹汽车。

“我能与这位哥哥说句话吗?”

听到这个声音时他正蹲下身子与一个小女孩一起自拍。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两条穿着修身西裤的笔直长腿,然后只见小女孩的脸刷地红了。

他有些艰难抵抬起头。说话的人微微弯下腰,从头罩的缝隙里向上看他。他又看到那双碧蓝的眼睛,一头乌黑的卷发在阳光下微微发着光。

“大哥哥正在和我拍照呢。”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闻言男人翘起唇角,露出那对俏皮的虎牙。他觉得道具服里更热了,仿佛对方含笑的、炽热的目光又那他带回了那个骄阳似火的盛夏。

“那我就等一等吧。不过请快一点行吗?大哥哥和我已经等了够久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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