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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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米/美苏】别人的故事

名字来自一首歌Someone else's story,这篇文的想法也同样来自这首歌。

警告:
*负能量爆棚的宣泄产物,流水账,无内容
*现实设定(虽然完全不考证),当心踩雷,不喜勿入


别人的故事

亨利已经很久没来肯辛顿这家他心爱的牛排餐厅了。他避开高峰,一个人坐在那个老位置。中午下了一场大雨,午后的天气略微阴沉,空气里的湿度倒是最适宜的那种。侍者带着老友般的笑容端上他习惯的餐前柠檬水,留下菜单后颔首离开。
自己到底还是老派的,翻动有些卷边的菜单时他微笑着想。作为演员他在许多国家居住过,尝试了各地的热闹酒吧,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结果竟然还是这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相处之道最令他感到舒适。
但艾米则截然相反。听说当年进组的第一天,他就恨不得号召剧组所有人在拍摄结束后一起飞去他家开烤肉派对。
在进《秘密特工》剧组之前,亨利就对这位搭档和他的出身有所耳闻。一个延续了一百多年的美国传奇家族的长子和事业蒸蒸日上的好莱坞明星,这种略有违和感的组合难免令人感到好奇。有那么几天艾米·汉默这个名字和时尚硬照上大男孩的长腿甜笑塞满了英国人的头脑。当时的亨利对此并不以为意。那是将与他共处许久的搭档,他们能否融洽相处,是否有足够的化学反应将是决定这部电影成败的关键——当然也会是狗仔笔下令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当然他们的初次见面没太多亮点。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已经按KGB特工的角色要求改变了造型——这个角色原本是自己所向往的,想到这点亨利还是有几分心酸——他略微拉直了原本蓬松卷翘的金棕色头发,染成更浅的金色后梳成三七分严肃规矩地贴着头皮。但此时已经换上苏联特工标志性黑色高领毛衣和山羊皮夹克的艾米·汉默大概正与助理一起看什么网络段子,捧着手机笑得像个滚来滚去的动态emoji表情。
亨利向来对一见钟情这种事态度暧昧。但他记得有位作家说过一句话:当一个人一刻不停地想象着另一个陌生人并且幻想着他们可能坠入爱河时,等他们真的见了面,这事儿多半也能成了。*
当艾米终于在盖伊的招呼下注意到亨利,继而有些害羞地低头笑起来时,这句话像一列疾驰在荒原上的蒸汽火车,轰隆隆地从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与他饰演的吝于笑容的金发特工全然不同,艾米那种咧开嘴露出一点虎牙尖儿、想要大笑又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几乎成了他的标志。拍摄间隙大家围坐说笑时艾米总是坐在亨利身边,像是要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微微缩着背,笑得忘形时会不自觉地歪起脑袋轻磕一下他的肩膀。他的金发偶尔会扫到亨利耳后的皮肤,他能闻到青年的须后水味。清新可人的柑橘气息里混入了碾碎的青草的青涩,让亨利想起南加州雨后的果园。
在剧组里艾米丝毫没有明星架子。每一个人都喜欢他。他们总以为这个徜徉在表演世界里的俊秀青年是一个落到地球上的小王子,满心欢喜地在人迹罕至之处拾起星星上掉落的金币,就像一个孩子拾到了五彩的糖果。但其实他们都忘记了他的另几重身份:传奇名门长子,快活又体贴的丈夫,很快也将成为一个童心未泯的父亲。
《秘密特工》开机时,所有人都期待这部影片成为一个系列电影的首部曲,就像一部复古又时尚的《碟中谍》。这个吵吵闹闹却也奇妙地和谐的三人组将进行一场又一场的冒险,直到皱纹慢慢爬上额头。或许观众还能在某一部里看到盖比成家——到时候苏洛与伊利亚又该为谁挽着女孩的手把她交给等在祭坛前的丈夫而大打出手了吧。
这样的猜测让他们笑成一团,共同参与编剧的盖伊却在偶然听到他们的讨论时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为什么盖比不会嫁给伊利亚呢?”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挫败感,“连你们都不觉得这是影片里唯一的感情线吗?”
“盖比不会和伊利亚结婚的。她才不爱伊利亚。”
坐在一边休息的艾丽西亚捏着她那顶时髦的白色宽边遮阳帽扇着风。她晒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挂着一串细汗,化妆师站在一边用不同的粉底调出与姑娘黝黑肤色接近的颜色为她补妆。
“伊利亚也不爱她。”补完妆后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
造型师正在为亨利调整歪斜的领带。他有点羡慕艾丽西亚清凉的装扮,站在不远处的艾米显然也同样。他枉然地扯着衬衫的衣襟,朝亨利做了一个挤眉弄眼的鬼脸。亚平宁半岛的风带着灼热的夏日气息吹过他为数不多的LUO露皮肤,他感觉自己的细棉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热度被禁锢在厚厚的西装布料之下,就像那些浓烈的、却又无法抒发的感情。
当然,无论艾丽西亚怎么看,盖比和伊利亚都算是影片的一条感情线。他们总得往四溅的火药味里掺和些玫瑰幽香,这大概算间谍片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律。亨利后来曾反复观看盖比只身入虎穴前与伊利亚的对手戏。老成持重的金发特工在故作镇定的女孩面前抬起他冰蓝色的眼睛,眼里的微光仿佛晨曦初现于冰原之上。
伊利亚不爱盖比吗?
艾丽西亚说得毫不犹豫,亨利却在那一刻见到了爱情的蓓蕾裂开第一条细缝的样子。当时他站在监视器前,身着全剧组最昂贵的西服三件套,乌木色卷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乱,亨利·卡维尔的灵魂呆在拿破仑·苏洛的身体里,觉得屏幕上浮着一汪水似的眼睛满足了自己对一场伊始爱情最完美的想象。
一场伊始的爱情……
翻动菜单的同时他抿了一口初泡的柠檬水。清新和苦涩的气息同时在他的舌尖横冲直撞。
现在,当年在剧组里奔奔跳跳的大男孩已经与沉默清朗的苏联特工同岁了。他们都在一点一点老去,只有苏洛和伊利亚带着不被时光侵蚀的容颜,永远意气风发地活在光影世界的深处。


等待上菜的时候亨利百无聊赖地环顾已经非常熟悉的餐厅。餐厅的布置在古典和简约之间取得了很好的平衡,清新雅致的色彩让这个铅灰色的午后也变得柔和起来。亨利喜欢酒吧里旖旎暧昧的氛围,但这里的平和典雅同样让他放松又享受。
这么看来,他也并非与拿破仑·苏洛毫无共同之处——他在骨子里大概与英俊倜傥的黑发特工一样,都是及时行乐的享乐主义者,热爱美的事物,享受当下的生活,并且会不遗余力地抓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但有些事情,苏洛能做到,他却不能。
侍者端来了他点的牛排。五分熟的纯精菲力,牛排刀划过棕色略焦的表面,切面里溢出令人垂涎的汁水,暗红的、被切断的纤维外翻着,像是一道新鲜的伤口。
他记得艾米也是忠实的肉食爱好者。他曾在拍水底那场戏的间歇裹着毯子绘声绘色地告诉亨利:“烤肉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你听过肉的油脂滴到炭火上,火舌窜起来时烤肉发出的滋滋声吗?那可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
那时他们第五次从人工水池里爬出来,艾米赌咒如果这条过了,他们明天上午一定要向盖伊请半天假跑到城里去大吃一顿。亨利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肯辛顿的牛排馆,这让他大半天没有进食的胃抽搐得更厉害了。他缓解这种折磨的方法就是对身边的青年细致地描述他钟爱的牛排,而艾米也不甘示弱地向他介绍美式烤肉的做法。当导演终于在不远处向他们比出“OK”的信号时,他们同时咽下口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闲着参观拍摄的艾丽西亚从监视器之前回过头,故作惊讶地朝他们喊到:“亨利,你抱住艾米往水面游时竟然没有吻他?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在场的工作人员发出善意的哄笑,亨利却一时词穷了,就像一个青春少年被当众揭穿了心事一样,心中满是恼怒,却又不知该对着谁发泄。艾米同样在他身边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亨利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仿佛一道寒流,艾米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半晌之后,他咬住嘴唇收起这个笑容,垂下睫毛把目光转向别处。
一阵悔意攫住了亨利。他站起来把手伸给艾米,大男孩犹豫片刻还是拉住他,站了一下却没站起来。亨利知道他是累坏了。艾米水性不错,但在被反反复复的拍摄耗尽体力后,他漂浮在水中的柔弱无助和上岸后的呛咳喘息都已不是在表演——这大概也是导演最终追求的效果。
艾米的拼命不仅仅表现在这一场戏。入剧组后没多久,他的替身演员就开始偷偷向同僚们抱怨自己太清闲了。而在亨利眼里,这个平时亲切甜蜜的青年进入表演状态时的狠劲似乎已经超越了敬业的范畴,开始进入一种微妙的危险状态。
“也许以后你该试着放轻松些?不然你的替身演员压力太大了。”
伊利亚与苏洛在公共厕所大打出手的那场戏后,被掐得生痛的脖子让亨利终于决定小心翼翼地向艾米挑起这个话头,尽管他并不确定这此刻是否是个合适的时机。进组到现在,除了闲聊和对戏,他们还未有过深入交流,但当“伊利亚”扣住他的脖颈把“苏洛”摔在地上的一刹那亨利明白了青年的“敬业”带给他的怪异感觉是什么——艾米大概真的会杀了他,如果有必要,还会搭上他自己的性命。
“而且有压力的不止你的替身演员。敬业是种美德,但也得给我们这些人留条活路吧?”
他尽量轻松地笑着说,好像只是在谈论昨天晚餐上冷掉的软趴趴的薯条。艾米害羞地低头一笑。那个冷硬的金发苏联人又在这具高大躯体的深处沉睡了。
“但伊利亚就是这样,不是吗?任务就是一切,他从不会珍惜自己的性命。这是我唯一能够向他靠近的通道。”
艾米坐在不久之后将要被他掀翻的桌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盖伊指挥众人为下一场戏作准备。
“你说,亨利,一个不会珍惜自己的人,他的人生会是多么黑暗?”
他朝亨利转过脸盯着他的眼睛,幽蓝的瞳仁里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宇宙。
“所以一开始他恨不得杀了苏洛。不仅因为他们的敌对立场。伊利亚害怕苏洛,又羡慕苏洛。他恨他,他也——”
艾米蓦地闭上嘴,向亨利浅浅一笑,推开桌子站起身迈开长腿朝对他挥手的盖伊走去。
亨利还在回忆里恍惚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再一次攥紧了他的并用力捏了一下。青年终于借力站起来了。一旁的助理丢了条更干燥的毯子给他,艾米微笑道谢后开始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摇头晃脑的样子像一条淋了雨的大金毛。也许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亨利觉得鼻腔有些酸涩,耳朵里也充斥着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艾米擦干了头发,走到身边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走吧,一起去找盖伊请假。哦,对了——以后你来美国可要来洛杉矶找我,我一定要露一手烤肉的绝活给你看。”
他被艾米推着往前走,不时有忙着收工的工作人员与他们擦肩而过。但此刻这一切嘈杂都像被潺潺的水声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仿佛仍呆在幽暗的水下,那个无限接近死亡的地方,而身边大男孩的笑容就是穿透黑暗的一道光。
最终,苏洛拉起伊利亚奋力游向光明所在,而他的一部分却永远留在了寂寥无声的海底,无望地憧憬着头顶那一团安静荡漾的光晕。


很长一段时间内,回忆起那晚艾米向他发出邀请时那毫无保留的真诚模样都会在亨利心头留下一阵钝痛。然后这种看不见伤口的疼痛渐渐变成一种已经释然的惆怅,就像发黄的枕套上一滴陈旧的血迹,慢慢地褪色、黯淡下去。
但他知道,它始终在那里。
拍完《秘密特工》后亨利曾多次前往美国,甚至有一年在佛罗里达过了圣诞。但他从来没有去洛杉矶,从未去过艾米的家。他曾经借助从媒体和Instagram上看到的点点滴滴去想象那个地方:漂亮的白色大房子,带游泳池的花园里不时传出烤肉的香气,金发小女孩嬉笑着追逐活泼的小狗穿过院子跑进客厅,和狗狗一边一个抱住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的男主人的小腿。高大的青年不得不举高盘子稳住重心,把菜肴递给上前帮忙的朋友后一把抱起女儿举过头顶,小女孩带笑的稚嫩尖叫与宾客的欢闹声一起盘旋着冲上高高的天花板。
亨利一直无从验证这个画面的真实性——它看起来太像那些合家欢美国电影里的模范场景了。他不知道在这个美好画面的背后,在宾客散去后的深夜,艾米会不会在哄女儿入睡后独自坐在杯盏凌乱的客厅,回想起他身体里另一个人曾经所在的满目疮痍的世界。
除了水中救人的戏拍完的那一次,艾米再也没有邀请过亨利。他知道自己不会去拜访这个曾经的搭档了,但内心深处又渴望如此,仿佛苏洛和伊利亚飘散风中的命运丝线在那个房间里重新延伸、连结在了一起。
《秘密特工》不会再有第二部,电影宣传进入中期的时候亨利便对这点心知肚明。这部风格鲜明的影片得到了一部分影迷的喜爱追捧,但在这个由资本作主的世界里,平淡的票房走势终于彻底扼杀了拍摄续集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尽职地满世界飞,在不同的访谈、发布会和脱口秀里回忆两人在戏里的相杀和戏外的相爱,一个手舞足蹈,一个沉声附和。电影宣传期变成一场隐秘的狂欢之旅。在与艾米的一次次对视中亨利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患得患失的小男孩,在暑假伊始便对着日历倒计时,因为悠闲快乐的夏日时光终将不可挽回地走向终点而长吁短叹。
他曾经以为自己与艾米不会再见面了,但其实在电影上映一年多后,他们又私下单独见了一次。他并不抱希望地给艾米发短信,后者似乎踯躅了很久但还是回应了。于是他兑现诺言带艾米来到这家牛排餐厅,在他的专属角落相对而坐。
艾米携新片来参加伦敦电影节,亨利已经在各种形式的媒体上看到他礼服笔挺光彩熠熠的身影。而现在他穿着最普通的针织衫,金棕色的头发和让他看起来一步跨入成熟的浓密胡子未曾打理,就像千万个吃过晚餐刷完盘子后出门散个步的居家男人。
但是他依然多么完美啊——亨利想,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照耀在他的身上。犹如长久地注视着太阳一般,当亨利终于从这团过于明亮的光芒上挪开目光,这个人也永远在他的虹膜上留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那顿晚餐棒极了,无论是牛排、甜点还是侍者推荐的配餐酒都无可挑剔,可他们的交谈却磕磕绊绊,不复当年的轻松自在。他称赞艾米的新片,衷心地恭喜他将要迎来第二个孩子,对方则半开玩笑地打听他的感情状态,除此之外似乎话题寥寥。艾米漂亮的蓝眼睛总在他们目光相遇的一刹那不露痕迹地转开。餐厅里播放的协奏曲优雅欢快,两人的刀叉与瓷盘相碰的声响却像一个走调的声部,突兀又尴尬地回荡在餐桌上。
最后他们聊起了盖伊。艾米也约了这位导演吃饭,然后这件事迅速在社交媒体上传开了,就像有狗仔端着相机专门跟在他们身后似的。
“盖伊说他目前没有计划拍摄第二部。恐怕也很难有这个机会。”
他们到底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
在艾米低着头开口时亨利注视着他手上的小动作。艾米握着叉子刮起甜点盘上残留各处的奶油,好像把这些白色柔滑的物体收集到叉子上给他带来莫大的乐趣。他的手型比亨利漂亮很多,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匀称,除了拍摄打斗戏时,指甲缝里也总是干干净净。亨利回想起这双手放在瓦尔特P38上,扣动扳机时拉紧的关节线条和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蜜色的皮肤在深色金属的映衬下硬生生白了一号。
“不出意料,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满脑子都是当年自己第一眼看到艾米握枪的手时那种莫名的悸动,心不在焉地回答。
“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艾米迅速接了口。他放下叉子,金属磕上瓷盘,发出一声不符合餐桌礼仪的响声。这惊醒了沉湎在回忆里的亨利。
“为什这么说?”
他问了一句,但马上就后悔了。
艾米抬起头。他总是洋溢着少年般盛夏神采的蓝眼睛里此刻闪现出属于伊利亚的锋利的光。然而这道光像微风吹过块要燃尽的炭火,爆发出最后一阵耀眼火花之后便悄然熄灭。
“为什么?”
他苦笑一下,浓密的金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湿润的双眼。
“你应该知道的,亨利。”


亨利把盘子上的奶油刮到一起用叉子送进嘴里,满意地叹了口气,然后招呼侍者买单——保持体型什么的,暂时见鬼去吧。
等待账单送上的时间里他再度打开Twitter。《秘密特工》第二部的消息在网路上持续发酵着,他甚至收到了好几条圈内朋友含义明显的@,更不用说那些再度兴奋起来的热情影迷了。
亨利笑了笑,有些无奈地关掉应用。他知道这个消息源起几天前艾米与编剧的隔空喊话。他太清楚那颗金棕色脑袋里现代艺术一般抽象跳跃的想法了,甚至超过那个人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他已经游离在这个小团体之外很久,现在却借由一部不可能存在的续集电影再次与艾米产生了联系。
他刷卡买了单,对侍者微笑致意后离开餐厅,独自慢慢走在石块铺就的人行道上。T恤的棉布很快沾上了这个国家特有的湿气。雨后的小道还很湿滑,好像能听到苔藓正从街角那些从未被阳光照耀到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声音,每一条湿漉漉的石块边缘都成了一个能让他摔个跟头的陷阱。道路在他脚下向远方蜿蜒。他回想起仅有的几次与艾米在人行道上并排而行,因为道路的狭窄不时肩膀相碰。比如那个夜晚,他陪艾米从餐厅一路无话地走回酒店,最后停在酒店正门斜对面的路口。艾米与他拥抱道别,最后留给他的笑容宛若初见时的那个大男孩。还有更早之前,他们在电影拍摄的某个夜晚和几位工作人员一起去快要打烊的杂货铺买水果,一人提一个装得满满的袋子边走边闲聊旅行和运动,渐渐与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艾米不自知地轻轻抵着他的肩膀。他们都洗过了澡,迎面而来的晚风令人心旷神怡,而亨利觉得身边青年的发间汇聚了整个世界的气息:金门海峡清晨的海风,圣莫尼卡海滩浪花的飞沫,古罗马废墟的尘土,还有莫斯科郊外的初雪。
“你觉得伊利亚最后会怎么样呢,亨利?他会离开苏洛和盖比回苏联吗?”
没有任何预兆地,艾米忽然问道。亨利不由一愣——他们三人组私下联想的续集剧情从未走到这一步,走到这个系列最终的结局。
“我没想过。”他犹豫地说,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或许他会回苏联?”
不知怎么,这句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一阵难过。艾米安静地看着前方,把袋子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我觉得他不会留在U.N.C.L.E,但也不会回苏联了。”
“……为什么?”
艾米扭过脸瞧着他,路灯的微光下那双带着蕾丝般美丽纹路的眼睛灼灼地发亮。
“经历过这一切,他怎么还能心无旁骛地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你是说,”亨利故作轻松地笑道,“他会爱上盖比?”
艾米摇摇头,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亨利知道这表示他在微笑。
“你忘了吗?艾丽西亚说过,盖比不爱伊利亚。”
盖比不爱伊利亚,他也不爱她。
伊利亚害怕的是苏洛,而羡慕的也是苏洛。
他恨他——他也爱他。
亨利在十字路口停住脚步。绿灯跳转成了红灯。穿过这个路口就是回家的方向,但他的目光定在了另一条道路。那条不知通往哪里的路上,两个高挑的身影正远远走来。身着精致西服套装的黑发男人挑着嘴角在金发同伴耳边低语什么,穿着褐色夹克的俊美青年冷若冰霜地听着,眼底却是春风拂过的青翠绿意。
他怔怔地望着那个别扭却又美好的画面,然后慢慢微笑起来。
他似乎是走进了另一个故事,拿破仑·苏洛和伊利亚·科里亚金的故事。在那里他们还没有一个结局,他们的未来还没有被决定。或许现在他应该马上跑过去,跑到风流倜傥的男人身边,凝视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湛蓝眼睛给他一个建议:留住他,留住你身边的这个人。这值得你付出任何代价。
“那是亨利·卡维尔吗?”
身边传来一阵略带惊异的低语。他从那个故事里惊醒,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两个路过街角的女孩。但她们并未上前要求签名或合影,而是在亨利礼貌颔首后红了脸,笑嘻嘻地拐过转角走上了之前他的目光所在的街道。
亨利注视着她们的背影。女孩们走进了一家咖啡屋,整洁的街上再次空空荡荡,那两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那毕竟不是他的故事。转过脸后他笑着想,怅然却也欣慰。
那一晚他站在街角,目送艾米走进酒店然后转身离开。而在苏洛和伊利亚的时间里,任何事情都还可以发生。
信号灯再度跳转了。一阵风吹过他的脖子,他把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因为阴郁的凉意微微弓起身体,迈开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幻想有什么人的肩膀带着精灵悄然落下的触感,再次抵上他的。

——完——

*如果没记错,来自哈代的《还乡》。当然原话早不记得了,大意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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